民國七四年夏天,我隻身赴美進修,就讀美國統獨交戰最熱的學校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,一到學校,就聽學長說,校內有三個華人的學生社,分別是大陸的中國同學聯誼會,台灣代表統派的中國同學會,和代表獨派的台灣同學會。
因為是統獨兵家必爭之地,所以校園裡常有來自台灣統派和獨派的學者和政壇名人,會前去演講,也宣慰僑胞學生。
記得每到中國同學會要開會的前一晚,就會接道口耳相傳的電話,說明天老共會派人來鬧場,可能會來奪會長的席位。所以,每次開會我門就全力動員,幾乎來自台灣的中國同學,全出席。但印象中那三年來,好像沒有被鬧過一次。
宿舍裏常接到台灣同學會和台灣同鄉會的刊物,剛到美國,都還記得,父母的叮嚀。不要參加台灣同鄉會的活動,否則回國會找不到工作。我也潔身自愛,從未參加台灣同鄉會的聯誼烤肉,偶有一些在台灣同學會很活躍的同學,彼此見面,也盡量不談政治。
七七年我剛回國時,曾有一年多任職中央標準局的專利審查委員,當時就曾發生廖彬良事件,一個局裡新聘的委員廖彬良,回國任職專利審查兩個月左右,突然遭到解聘,後來傳出來原因,是忠誠調查出他在美國德州唸書時曾參加台灣同鄉會的活動,也許熱心過度,被打小報告。
記得七五年,有一封從宿舍寄給台灣駐美國亞特蘭大辦事處的密函,因為地址不明,被退回原址,又因發信人宿舍換房間,新搬入的剛好是台灣同學會那一卦的學生,就把那封告密信公佈,上面寫著,新生廠員工名單,原來是寫參加台灣同學會的新生名單。一時。輿情譁然,我也慶幸,未參加台灣同鄉會的烤肉活動,還能讓我回台後,能有機會在公職服務。
印象中,那三年在北卡,聽過當時任副秘書長的馬英九曾來演講,也聽過趙少康、洪昭男兩位國民黨立委(他們出走創新黨是後來的事)曾一同來演講,也曾聽過錢復大使(正式稱呼是代表)的演講。馬英九溫文有禮,口齒清晰,立論開明,與當時所謂政治異議份子的溝通,可說是文質彬彬,絕不強詞奪理,偶也會批評國內政治,很能滿足海外青年喜好批評時政的慾望。記得當天他也給我名片,要我回國去找他,當天晚上我親送他上車,幫他關門,但我回國始終沒有找過他,他應該已不記得此事,即使後來我曾三度與他近距離接觸,包括他在任台北市長期間,我因執行原住民顧問服務團顧問工作,在揭牌典禮時我接受他給的台北市政府委託顧問聘書、我的台藝協會在社子島辦北管藝術季時接待他的出席致詞、以及我擔任台灣原住民文化產業認證標章的計畫主持人,在標章認證的授旗典禮上接受他的授旗。他現在蕩選總統,我不曾為他拉票,但心中卻也同感光彩。
北卡州大很大,我去那年剛逢100週年,雷根總統發表減稅政策,他選幾個大學巡迴演講,NCSU是第二站,那年他來北卡,我擠進第一排,想用相機近距離拍他,最後項機被公安人員摔壞,但底片有拿出來,後來有洗出來,以後留給兒子看,老爸幫雷根總統拍照。
錢復是政治家也是職業外交家,他來北卡演講之前,統獨兩邊的學生就開始摩拳擦掌。他很會為政府包裝,為政策辯護,他的口才很好,辯護國家政策,部會給人一絲迂腐和八股的感覺,尤其他擅用新的數據解釋舊的論調。
趙少康當時是政壇紅人,高學歷(留美南卡州立克雷蒙遜大學機械工程碩士),先在電視上主持政論性節目,形成電視明星般的知名度,後來選立委,高票當選。與洪昭男(美國阿肯色州州立大學政治學碩士 )皆是一時俊傑,兩人辯才無礙,記得有台灣同學會的學生問,每月亞特蘭大辦事處發給我們看的影片,能不能有一些新鮮的,趙少康反問他,那你想看什麼片,他說不要一直看那些歌功頌德的軍教片,像八百壯士、英烈千秋、梅花這種愛國片。趙少康就緊咬著說,那你們不看愛國片,要看什麼片。大家哄堂大笑。現在想起來,覺得趙少康有點強詞奪理,善於利用從眾的心理來影響別人。很巧的,八年前我搬到和平東路3段49號12樓,據說我的OFFICE是趙少康競選市議員的總部,我兒子還和他的兒子大開(也可說是小開)同學呢?
獨派的江鵬堅、邱義仁、張旭成也來過演講,我都有去聽,老實說,我不太願意用意識形態把人推類成善惡。現在民進黨下臺,我若順勢批評他們,那才是西瓜效應。記得當年聯合報有一篇文章,一句話很傳神,說島內有一群人,聽不進人家說一聲批評政府的話;海外也有一群人,聽不進人家說一聲讚美政府的話。
江鵬堅的演講提到遵守憲法,他還說今天台灣的不民主,就是不照憲法作,印象中,他雖反對政府卻用很理性,很說理的方式,他能逐條分析,憲法中哪些規定是政府沒有落實的,我覺得他有一點像謝長廷曾經主張憲法一中。他有名的花要插在後面的哲理,後來我也常用。每當有理事長或首長級的卸任後,我都會刻意去親近他,這時不會被誤會成拍馬屁,而且在他嚐盡人情溫暖後,會有很多體誤可以讓我們學習。我反而不願意去找正在當紅的親人。多年前,父親還在世時,要我去找他數十年前的學生任職經建會主委的李高朝,我一直不願意。就是怕麻煩別人,又容易被誤會。
邱義仁現在醜聞纏身,張旭成有曾經因有誹聞,而離開政壇。我不好再說他們是非,不過以當時我聽他們演講的內容判斷,他們都曾是有風骨的人,我一直覺得,如果我們一直堅信一種事實,必然存在,另一種相反的事實,有同時存在,而我們把他忽略。教育讓我們理解真理之不容易證得,任何人都應該以謙卑的態度論斷是非。